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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 馬場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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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若清看完列表裏的消息, 又敲敲自己的腦袋,從剛起床的混沌中清醒過來。

說是顏粉倒有點誇張,還談不上粉絲的程度,就是覺得這雙會寫書法的手特別好看, 謝若清又說了是她弟弟, 才會引得她列表好友都來問一句。

她編輯一條消息發過去:【我弟弟今年才十八, 讓他安心讀書吧。】

對面網名是橙子的好友是繪圈內知名富婆,也是謝若清的大客戶。這個點橙子肯定還沒醒,謝若清就編輯了統一的回覆+桃寶店鋪宣傳廣告, 粘貼給其他來詢問的列表好友。

呵,問聯系方式的通通沒有, 她要保護好謝嘉衡的美色(?)

現在是上午七點, 謝瑾瑜已經完成了晨跑,帶著早餐回到家中。他們所在的小區有專門的綠道,部分樓棟的一層商鋪裏也有早餐店,給謝家人帶來極大便利。

如果沒有意外, 他們家會成為小區內餐飲行業的大客戶—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, 廚房可能都只是擺設。

當然,偶爾還是會打個火鍋什麽的, 夏國的火鍋種類豐富,她過幾天就把椰子雞豬肚雞粥底火鍋和打邊爐通通安排上。天氣越來越冷,打幾斤羊肉羊骨來做湯底,那才叫鮮香美味呢。

謝若清走出房間, 和謝瑾瑜問了聲早安。在她去刷牙洗漱的時間裏,謝家人也慢慢在餐桌邊上聚齊了。

現在大家還保留著合餐的習慣, 不過等到家人們各自忙碌起來, 作息節奏應該也會錯開。畢竟這裏不像古代那麽清閑, 人人都是有事做的。

目前最忙碌的就是謝嘉衡和謝芷清,他倆時刻不忘學習,都記掛著要在冬季開學時插班進高一。其中最心急的是謝嘉衡,芷清再等半年就罷了,可是他都十八了啊!

和他同年齡的男生明年就要高考了,就算他順利升上高一,進度也落後了兩年,讓他如何能不著急。

更別說在他的手機裏,還經常能收到【再不努力就晚了】、【別人xx歲功成名就,而你還在原地踏步】等推送消息,讓他的心急更上一層樓。

謝若清心想,現在的大數據還真是無孔不入……精準販賣焦慮到謝嘉衡頭上,要不是課外補習行業被整頓了,估計他能立刻報班。

在這麽緊繃的狀態下,謝嘉衡和謝芷清抽空給桃寶店鋪寫個字、畫個畫都算是難得的放松了。

這樣下去可不行啊……大姐姐還算是註重勞逸結合,時不時起身看看風景什麽的,但大哥就是埋頭學,長此以往,難免讓謝若清提前擔心他的精神狀態。

她拿起一個包子,吃別的包子像是在開未知口味的盲盒,唯有叉燒包露餡了,它的底部醬汁顏色太明顯啦。

嗯,這次父親總算買到了包子。之前他看著大蒸籠裏的包子,和老板說要幾個饅頭,結果可想而知。

謝若清的手機裏有了新的未讀消息,這次是綠信,讓她心裏咯噔一下。

打開一看——哦,是崔陽發來的啊。

他在消息裏提到,已經幫她聯系好了G市的馬術訓練場地,問她今天有時間過來嗎,正好教練有空,可以來測測謝嘉寧的水平如何。

這還真是個不得不欠的人情,謝若清回覆:【謝謝,我請你吃飯吧。】

崔陽:【不用那麽客氣。再說,也不是我幫忙聯絡的。】

是誰在背後出力,不用說大家都懂。

謝若清陷入尷尬,她看了眼對此一無所覺,還在大口吃肉包的謝嘉寧,心中很是郁悶。

臭弟弟就知道吃,都不知道姐姐為你付出了什麽!

無論是叉燒包,還是肉包,都是以豬肉為原料制作的。謝家人在吃過紅燒肉後,已經成功改掉了對豕肉腥臊的偏見,而令他們更高興的是,夏國的牛肉是可以放開來吃的。

在古代,即使他們是貴族,也不能隨意宰殺耕牛,只能吃些病牛、死牛,在夏國就沒有這種顧慮了。不止可以大口放肆吃,還能精挑細選牛的種類和部位,這可把祖母王玉芝樂壞了。她喜食牛肉,謝家的一日三餐就經常出現帶有牛肉的菜品。

穿越到夏國後,謝家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也慢慢被打破——畢竟小孩們都要學習,可能一天到晚就只有用餐的時間段能相見。

順便一提,有了燈光(和手機平板)後,大家的睡眠時間都被推後了好幾個小時,早起請安這種事自然就免了,因為小輩起不來,長輩也起不來……

謝若清和謝嘉寧說:“今天我帶你去馬場,試試你的水平如何。你都了解奧運會的馬術比賽有什麽項目了吧?”

謝嘉寧咽下面條,含糊地說:“我知道,是盛裝舞步、三日賽和障礙賽。大哥之前幫我分析過了,我參加三日全能馬術賽是最有優勢的,我都會!”

障礙賽很好理解,即騎馬越過指定障礙,盛裝舞步則是騎馬表演各種技巧動作,很考驗人和馬的協調默契。至於三日賽,則是障礙賽、盛裝舞步賽和越野賽的結合版。

這三種賽事,對謝嘉寧來說都不算問題,既然水桶沒有短板,那參加三日賽更容易取得優勢,這樣他不必樣樣頂尖,只需要保持均衡。

“還未正式訓練,怎能如此狂妄?”謝瑾瑜適時給他潑了盆冷水,“我聽說這奧運賽事,乃是世界各國精會薈萃,你不過是在邊關之地小有名氣,需知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,要時刻保持謙遜才是。”

昔年謝瑾瑜平定邊疆時,年僅十歲的謝嘉寧也吵著要去。謝瑾瑜不允,嘉寧就找狐朋狗友幫忙混進了隊伍之中,可把國公爺氣得夠嗆。

當然,謝嘉寧最後還是沒上戰場,但他跟著謝瑾瑜在邊關駐紮兩年,善騎的名聲倒是傳了出去。無論是多桀驁不馴的烈馬,由他馴服後都會變得溫順乖巧,他和馬培養默契時,就像是開了獸語外掛那樣。

“知道了,父親教訓的是。”

謝嘉寧應了一聲,卻又忍不住回嘴:“可是我看過比賽錄像,他們的水平也就那樣吧。”

運動員學的是現代競技體育,但古人學習的馬術,都是奔著實際用途,隨隨便便就能關乎到生死存亡。因此,“水平”這件事其實很不好說。

謝若清提醒他:“那不一定哦,馬術比賽有自己的規則,和你預料的未必完全相同。你的優勢,也只是在於馬背上基本功紮實而已。”

雖然崔陽已經試探著問過了,像謝嘉寧這種水平的,進國家隊也是早晚問題,但她還是不要讓他的信心太膨脹。

而且馬術比賽並不是夏國的強勢項目,想拿世界冠軍,還得戰勝現代馬術發源地的英國,以及奧運幾連冠的德國。

少年,你的征程還是很漫長的!

謝瑾瑜哼了一聲:“若不是為父年齡大了,這件事哪能輪得到你?”

謝嘉寧:……

講道理,父親的騎術不過中規中矩,只能保證在對敵時不拉跨而已。雖然能贏過現代絕大多數沒上過馬背的普通人,但和謝嘉寧的天賦異稟對比起來,總是相形見絀。

謝嘉寧也不敢說什麽馬術是終身運動,奧運會馬術賽有六七十歲運動員這樣的話,繼續悶頭吃面。此時門鈴響了,謝若清去拿外賣,是她叫的鮮牛奶到了。

她給家裏人都發了一瓶:“喝點鮮牛奶,對身體好。”

牛乳從前是很珍貴的滋補聖品,謝家人對它倒是不算陌生,但從前大家都是吃乳酪的呀。在謝若清的極力安利下,他們才相信現代技術進步,鮮牛乳直接喝了不會生病,味道也還不錯。

嗯,那是因為以前又沒有殺菌滅活,鮮牛乳那麽容易變質,喝了能不難受嗎?

“嘉安就不要喝了。”發到謝嘉安時,謝若清給的是一瓶酸奶,“我記得你以前吃乳酪會腹痛,說明你是乳糖不耐受。喝酸奶吧,這個沒事。”

被點到名的嘉安有些意外。從前的乳酪是奢侈品,雖然主母分配公允,但國公府枝繁葉茂,分到每個人手中便沒剩多少,因此他們這些公子小姐的份例也很是有限,並不是常常能吃到。

嘉安根本不愛吃乳酪,因為吃了會腹痛。蕙清很愛吃,但她每次都要舍出一半強塞過來,聽著她“你一定要成材,姐姐日後就指望你了”的叮囑,他又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……

蕙清大概覺得,這麽稀罕的東西,怎麽會吃出毛病呢?就連謝嘉安都覺得是自己的問題,但今天謝若清一句“乳糖不耐受”揭開謎題——盡管他們還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,但隱約已知曉,這是一種吃了乳酪就會不舒服的癥狀。

而且謝若清還說,這很“尋常”,很多夏國人都會這樣,包括她自己。

謝嘉安心下五味雜陳,心中酸澀感動。原來二姐姐也是很記掛著他的,連這種偶然知曉的微末小事都會放在心上。

原本坐在邊上的謝蕙清,卻變得局促不安。

這種事,怎麽連二姐姐都知道,她卻不知?

她一邊懊惱於從前總是將乳酪塞給嘉安,其實是害他難受,一邊又忍不住計較著,他們才是真正的親姐弟,怎麽嘉安瞧著與她越來越生分了……

早餐用完後,李靜雪便上樓去書房,謝若清也起身回房間去畫畫,晚點再帶嘉寧出發。看著她們兩位相繼離去,父親也跟著離開(與李靜雪共同整理相關資料),謝嘉衡的心中有幾分說不出的悵然,焦慮情緒更明顯了。

如今失了爵位,竟要依靠母親和妹妹賺錢養家……盡管十八歲在夏國還是上學的年齡,但謝嘉衡沒辦法心安理得把自己當孩子,他迫切地希望能做點什麽,來承擔自己身為長子的責任。

可除了讀書考試,他又還能做什麽呢?出去“打工”倒是年齡夠了,但耽誤了讀書又是舍本逐末,謝若清再三強調,在夏國讀書總是有用的——除非他像嘉寧那樣,有一技之長,倒是讀到初中足矣。

謝嘉衡的眉毛緊皺成一團,還是謝芷清輕聲呼喚他回神,才從繁雜的思緒中脫離出來,回到書房繼續學習。

**

到達馬場前,謝若清的心中還有點忐忑,她有點怕在這裏見到鄭毅。

畢竟昨天把話說得……但第二天崔陽就告訴她,鄭毅幫了這麽大的忙,搞得她怪尷尬的。

這人情可不好還啊,請吃飯是不行的,她不太想面對他,但要說送禮物吧,因為他還承擔著對接人的工作,貴重點的有行賄嫌疑,普普通通的又不足以表達感謝,畢竟“禮輕情意重”是收禮人該說的話。

可她一個小畫手,又沒有能禮尚往來幫助鄭毅的地方,這人情欠得實在讓謝若清很是煩惱。

坐在同一輛車裏的謝嘉寧還以為她是在為自己操心,心下感動不已。二姐姐真好,她處處都為他著想誒!

謝嘉寧寬慰道:“二姐姐不必憂愁,我肯定會好好表現的。就算暫時不符合標準,我也會努力訓練。”

謝若清心想,你最好是能符合標準,然後進入國家隊,再不濟省隊也行去訓練,畢竟馬術項目不比其他,場地和馬匹費用是很貴的!要是讓謝家自己出——

那還是換田徑項目吧,這個相對來說便宜(bushi)

她帶著嘉寧下車,遠遠地就看到鄭毅和崔陽兩人站在入口處,顯然是在等他們。

完蛋,真是怕什麽來什麽。

謝若清還能怎麽辦,她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。這個場面已經足夠令人腳趾扣地了,偏偏謝嘉寧還記得鄭毅“覬覦”他姐姐的事情,頓時心生警覺,十分刻意地將謝若清擋在他身後。

謝嘉寧:守護全世界最好的二姐姐!

謝若清:……

謝邀,她離當場去世就差那麽一點點。

崔陽憋著笑,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和鄭毅說:“你看你做人多失敗,人家弟弟防你像是防洪水猛獸那樣。兄弟,你咋就混成這樣了?”

“昨晚謝若清到底和你說什麽了,搞得你整晚都魂不守舍。看這臉色黑得,多嚇人。”

由於工作種類的關系,鄭毅仿佛自帶【正義】光環,平時的氣場就足夠有震懾力,如果他再刻意板著張臉……那真是路過的小孩看到都會嚇哭——啊不是,會覺得很威嚴的程度。

鄭毅沒接話。在這方面,他並不打算和崔陽多說,因為他自己都還沒想清楚。

他能理解謝若清的意思,但心中難免郁猝。他真心實意愛著一個姑娘,處處為她著想打算,到頭來她說什麽?把他形容成禁錮她人生的惡人!

那時她大四搬出宿舍,他們就已經同居了,生活節奏都很契合,他特別喜歡有她在的家,兩人之間就只差一場婚禮和一張結婚證,他想要更進一步,真的錯了嗎?

可笑他還以為他們是有默契的,原來只是他一廂情願……

謝若清姐弟走了過來,鄭毅沒和他們搭話,而是轉身進入馬場。

他心裏煩躁得很,明明特意過來一趟,見到人後又只想走。

突然被撇下的崔陽都楞了,他只能在心裏罵鄭毅這狗東西,再幹巴巴地解釋幾句,說他可能是臨時有點重要的事,別見怪。

謝若清也用幹巴巴的笑容表示理解,心想他走了更好。其實不太熟的兩人在入口處寒暄,崔陽趕緊帶他們進入馬場內。

這裏是G市最大的馬場,能夠符合馬術三日賽的舉辦要求。雖然越野賽的障礙物沒有擺放,但水坑和天然坡地也足夠淺淺掂量一下選手的水平了。

工作人員牽來一匹剛滿七歲的馬,在奧運會參賽馬匹中,這匹馬算是年輕的。謝嘉寧換了現代的騎裝,這種新裝束讓他有些別扭,但上馬後就真香了。

看這個人是不是會騎馬,光在上馬時就看得出一二。謝嘉寧的動作行雲流水,一看就經驗豐富,調整坐姿的速度也很快。明明是第一次騎這匹馬,磨合的時間卻很短,很快就能騎著他慢慢踱步了。

省隊教練呦呵一聲,眼睛都在放光:“真是個好苗子!今年多大了?”

崔陽:“他才十四歲呢。”

十四歲啊,那是真的很年輕!要知道,奧運會馬術賽的參賽年齡要求是十八歲以上,而馬術比賽鮮少見到三十歲以下的冠軍。

因為馬術是真的燒錢且難啊,如果要練好基礎,光是學跑步就得幾十鞍時後,更別說開始跳障礙。至於什麽學了幾節課、幾天就敢跳一米以上高度的,都是家長太急功近利,以及外面俱樂部收了錢亂來,他這個省隊教練一項是深惡痛絕。學騎馬心態這麽急,基礎很難打好不說,用馬上摔下來是非常危險的!

而現在他看到的是什麽,才十四歲的大男孩,騎馬跑步時非常穩健,這才熱身了幾圈,就迫不及待想去跳障礙了。

教練都樂開了花:“在我這待個一兩年,就能送去國家隊。等他成年後,至少也能拿個奧運獎牌回來!”

至於是什麽獎牌……就看這小子的天賦上限究竟在何處了。

“好苗子啊,給夏國馬術挖了個好苗子!”教練非常高興,又好奇問道,“看這騎術,沒個七、八年紮紮實實的基本功可學不下來。那他得四五歲開始學騎馬,得配專門的小馬和私人教練,這家裏可真是夠有錢的。你和我說說,是哪家的小少爺?”

崔陽笑而不語,謝若清摸摸鼻子,他們家以前確實是有錢——不僅有他說的這些,國公府從前還有專門的莊園供嘉寧騎馬玩樂呢。

這兩人不說話,教練也沒多問。好不容易遇到這樣的有實力還很有潛力的運動員預備役,他哼著小曲就去找嘉寧了,準備帶他去越野那邊的場地轉幾圈。

謝若清也很高興,論現代馬術,粵省在全國內是很厲害的,夏國馬術在奧運會歷史上的突破就是由粵省運動員達成。省隊教練都這麽說了,那嘉寧這事,基本就穩了。

崔陽帶著她到休息室去坐著等,謝若清也就跟著他去。剛坐下沒多久,她的手機就響起了提示音,是甲方發來的消息。

在出門前,謝若清就畫好了稿子發給她預覽,此時格外有底氣,不是那麽心虛了。

唔,甲方那邊對畫稿沒什麽意見,寬容了她的“慢工出細活”,謝若清回去後就能給她正式出圖。除此之外,果然又是關於想知道謝嘉衡信息的嚎叫,說這手比娛樂圈很多男明星的還精致,有這麽好看的手,肯定也有張特別帥的臉。

謝若清淡定地替“弟弟”謝過誇獎,但照片當然是不可能給她發的,謝嘉衡的心裏只有學習,顏粉只會影響他讀書的速度。

為了學習,他連成家立業,再娶妻子這件事都可以延後,更遑論其他。

當然,這也和謝嘉衡未到夏國的法定結婚年齡有很大關系。

謝若清正在看手機呢,突然聞到有點熟悉的香氣。她擡頭,才發現鄭毅不知不覺來到了她身邊。

……不愧是經過特殊訓練的,走路連一點聲音都沒有。說起來,他今天怎麽噴香水了?

休息室裏的座位類似於體育館,都是單個分開的那種。這裏明明就十分空曠,鄭毅偏挑了她旁邊的座位,一言不發就悶悶地坐下了。

他不說話時,路過的小鳥看到他倆都得轉個圈往回飛,因為此處的沈默實在是太沈重了。

謝若清鎖定手機屏幕:“今天……多謝你了。要不然,我,額……如果有什麽幫得上忙的,隨時找我。”

就算是讓她上刀山下油鍋都行啊,她得趕緊把這個人情還掉才好。

鄭毅還能不了解她在想什麽?這種急於還人情的態度讓他心裏窩火,就這麽不想和他扯上關系麽!

他硬邦邦地說:“省隊教練還說要請我吃飯呢,感謝我給他挖掘人才了。你不用謝了,我不用拿兩邊好處。”

“哦……”謝若清撓撓頭,“那該謝的也還是要謝……反正你有啥事的話,來找我就行……”

越到句尾,她說話的聲音越低。冷著臉的鄭毅實在可怕,哪怕是在他們交往時,他這個樣子也夠讓人發怵的。

氣氛再度一片死寂,謝若清如坐針氈,感覺每一秒都很難熬。

鄭毅啊,你特意坐過來是不是有話要說,有話你開口啊,別這樣幹坐著了!

“我下午就會離開G市。”

似乎聽到了她內心的咆哮,鄭毅冷不丁地和她說:“我本來在休假,你這個算是臨時任務,目前沒什麽其他工作,我也該回去休息了。”

謝若清第一反應就是:“啊,這是可以說的嗎?”

沒有陰陽怪氣的意思,是她確實有心回避這方面的內容,畢竟她現在已經不算是家屬了——嚴格意義上,以前其實也不是,法律又不認情侶關系。

鄭毅:……

本來是想觀察她反應來著,結果就這?

他沒好氣地嗆道:“能不能說我還不知道?我是那麽沒有專業素養的人嗎。”

謝若清心想,這不是你昨天戀愛腦上身了麽。她又是哦了一聲,接著說:“那你好好休息,這段時間辛苦你了,謝謝啊。”

沒了?就這?

鄭毅轉過頭來盯著謝若清看,把她盯得渾身不自在,都想往旁邊挪個座位了。

確認謝若清沒有其他話要說,只是想逃離後,鄭毅更生氣了。什麽“女之耽兮不可說也”,她倒是灑脫得很!

“你心裏還有我嗎?”他仍是不死心地將這句話問了出來,“不管你還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,我只想知道在你心裏,還有我的位置嗎?這對我很重要。”

謝若清的手往後撐了撐,鄭毅其實沒有動,但他身上的壓迫感真是越來越強了。

“說這些沒意思,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。”她的眼睛四處亂瞄,“你會找到更好的人。”

似乎是有一聲嗤笑。

鄭毅十分篤定地,一字一句地說:“那就是心裏還有我。”

謝若清張口否認:“我沒說過。”

“你心虛。”鄭毅這次是真的靠過來了,“來,你看著我的眼睛,說你一點都不在乎我了。”

謝若清有點慌了,她推開鄭毅,義正言辭地說道:“等一下,請你和女性保持距離,牢記三大紀律八項註意,想想你的使命,黨的光輝照耀著你!”

鄭毅:……

#黑白的字,越看越紅

氣氛全給她攪沒了,她拿捏著這事不是公務,就敢在他面前花言巧語,轉移話題。

鄭毅退回原處,突然又笑了笑:“你這個樣子,不就是印證了剛才的答案。若清,你心裏還有我的。”

“……”謝若清沈默了,她都不知道該怎麽說。

她承認,鄭毅在她心裏確實是比較特殊的。她穿越前無父無母,也沒什麽交心朋友,和鄭毅談戀愛才獲得了親密關系的體驗。她也許會忘記很多細節,但在封建社會裏每個感到窒息的瞬間,曾經的溫暖總能給予她一些微薄的力量。

“是初戀的加成作用啦。”謝若清半開玩笑道,“好吧,你是白月光,可能我對你也是。”

話題聊到這,已經超出了謝若清的預料。她急著起身要走,卻被鄭毅匆忙叫住。

他大約是想拉她的手,卻很不自在地收回去,右手尷尬地停在半空。

“如果……”他斟酌著用詞,臉上極少見的露出忐忑的神色,“如果我以後都聽你的,我們能不能和好?只要你高興,我都聽你的。”

謝若清搖頭:“鄭毅,你不是這種性格的人。你掌控欲很強,行事作風也很強勢,你做不到的。”

最重要的是,這對他不公平。為什麽要因為戀愛關系而強求對方改變呢?她不會為了愛情妥協,自然也不會要求鄭毅委曲求全,己所不欲勿施於人。

“我怎麽就不行!”鄭毅跟著站了起來,語氣都著急了幾分,“你這個沒良心的小混蛋,你不知道我……”

他的聲音也低了下去,終是沒忍住去拉了她的手:“若清,你心裏還有我,那我們為什麽不能和好?為了你,我會改的。是不是去封建社會走了一遭,讓你對愛情失去信心了?”

看她的眼眸閃過一絲波動,鄭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。謝若清在古代過的是什麽日子?遠的不說,她父親還納了好幾個小妾呢!在那樣壓抑、備受摧殘的環境裏待了十幾年,讓她相信會有男人全心全意愛她一個,簡直和癡心妄想差不多了。

她是在國旗下長大的現代人,見過光明卻要忍受黑暗,對她來說尤其痛苦。謝家的人是重獲新生了,誰去心疼她苦苦掙紮、根本看不到希望的十餘年?

“寶寶,你受苦了……”鄭毅想到就心疼,情不自禁喊出了從前的愛稱,還想將她抱進懷裏,卻被她推開。

考慮到鄭毅的力氣本來就大,謝若清動手時不免多用了幾分力,偏他這次完全沒防備,還往後踉蹌了半步。鄭毅有些錯愕,拉著她的手方才也被甩開,那點水到渠成的旖旎心思瞬間沒了。

他的眼睛裏也閃過幾分心灰意冷。他央求覆合兩次,她都冷漠拒絕,他也是會傷心的。

“對不起。”

謝若清也意識到剛才自己太過用力,要不是鄭毅身體協調能力強,可能就要被她推倒摔跤了。

“我沒反應過來,有點過激……我不習慣和別人的距離這麽近。不是針對你。”

“沒事。”鄭毅還能說什麽,他只能主動往後再退一點,“你的反應很靈敏,很有安全意識——女孩子多註意點,是好事,至少不容易吃虧。”

不對,這話說起來真奇怪,怎麽把他形容得像個變態,鄭毅又郁悶了。現在謝若清不是他女朋友,他剛才的行為確實不好,但……

要他怎麽甘心呢?他們曾經那麽相愛,只要見了面,她就愛往他身上黏。他單手就能抱起她,練臂力都不用專門的器械。

謝若清嘆息道:“算是被你說對了吧,你就當我對愛情這玩意患上了ptsd,終生治不好的那種。”

“你很好,只是我們性格不合適。你也不要為了我勉強自己,如果一段感情會讓你筋疲力盡,感到痛苦,那就太消耗往日的情分了。”

鄭毅被她這話說得更難受,對她的那點埋怨在聽到ptsd後就消失了。若清一直都是很沒有安全感的人,偏偏生活總是在逼迫她必須堅強。除了自己,還有誰能疼愛她?

“我會改的,若清,你相信我。”他低下頭,視線與她平行,“我會變成你想要的男朋友,只有失去你才會讓我感到痛苦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。”

謝若清站在原地,鄭毅有些緊張。他問道:“我能……我能抱抱你嗎?”

沈默被視為默許,鄭毅小心地又一次擁抱了她。這次沒有被推開。

他埋在她頸間,貪戀著熟悉的味道。

謝若清心神恍惚,這本該是溫暖的一幕,也許她該伸出手抱住他,象征著兩人冰釋前嫌。鄭毅很好,他一往情深,她也相信他的人品和承諾,是不是她太矯情了?

鄭毅遲遲沒有等到她的回應,只好忐忑地松開了她。他一向有觀察他人表情的能力,此時此刻卻無法確定她的想法。

她會接受他嗎?他已經退讓至此,任誰都能看出,他是真的很想挽回這段感情。

他仍然在為自己爭取:“我重新追求你,好不好?我知道你剛回到這裏,你還沒辦法走出來,沒關系,我會陪你的。如果你連陪伴都不需要,至少讓我等你,我可以等。”

“我們都不是完美的人,但我會努力改掉你不喜歡的缺點。若清,別這麽輕易放棄我。”

謝若清嘆氣。

鄭毅,你還能改成什麽樣?你看,你依然是這麽固執。就算換種方式表達,他的強勢仍然不容拒絕。但這就是鄭毅,是她的前男友,她也曾經喜歡——現在不確定的男人。天底下性格溫和的男人有很多,他們都不是鄭毅。

她的確是很缺乏安全感的人,所以當初會被他的性格魅力所吸引。她享受著被當成珍寶仔細呵護的感覺,鄭毅真的很寵她,但她又受不了他的控制欲過了頭。

謝若清就是意識到了這點,才會提出分手。說到底,這並不是他的錯,就像她說的,只是性格不合。

她承認,當年的選擇帶著幾分年輕氣盛。現在回想起來,彼時她心高氣傲,對鄭毅多有怨言,其實也多少有幾分被偏愛的有恃無恐。她以為是給雙方及時止損,實際上傷害了鄭毅。

其實她也是擅自做決定的人啊。

今天他還戳中了她的心事,謝若清知道,自己的確是對親密關系有了恐懼,十餘年的壓抑環境足以磨滅任何女性對愛情的幻想。

拿謝蕙清舉例,她向往著嫁人生子,所求的是終身依靠,要是有人在古代說讓她嫁給愛情,要求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,她朝對方翻個白眼都嫌浪費時間。

鄭毅……她覺得他不懂她,但事實是,只有他懂她。她又不是石頭做的心臟,當然那也會被他流露出的心疼所觸動。

何況他還有那樣的決心,他太愛她了。她會為了這份愛而感動,但卻不免仿徨猶豫,這份愛真的能一直持續下去嗎?情深意濃時,甜言蜜語是說不完的,但是在愛意消失後呢,會不會兩看相厭?

謝若清偶爾也會討厭太悲觀、太逃避的自己。

“你將來也許會後悔。”她還是選擇直言道,“鄭毅,我當年提出分手,是因為我不願意適應,也不想勉強你去改變。我們就像是形狀不同的積木,不能拼接在一起,但積木本身沒做錯什麽,它可以去另一個畫框裏,不必非得磨平棱角。或者,打磨的程度可以更低一些。”

鄭毅才不會被她的話說動,他特別堅定:“你得換個思路想,這是畫框的問題。如果連積木都有差異,畫框憑什麽不能有?”

謝若清啞口無言。鄭毅應該是想牽她的手,在伸手前又問了一句:“我能牽你的手嗎?”

似乎是在細節處展現他的決心和改變。

她沒直接回答,又被視為默認,鄭毅拉住她的手,有點貪心地想十指緊扣,但還是算了,不著急。

“我不會後悔。”他格外認真地承諾,“我會一直愛你,只愛你。若清,我從不說謊的,忠誠刻在我的血液中。”

這份諾言太重了。

謝若清只能先松開他的手。她說:“你讓我想想,鄭毅,你也再想想。”

太難了,成年人覆雜的愛情太難了,要是能像言情小說裏那麽簡單就好啦。

作者有話說:

這兩章我前後改了五六次吧,很猶豫,但最後還是決定這麽寫。因為都是存稿,我也不知道發出去之後反響會怎……(撓撓)大家可能也看出來了,角色是全員成長型,也包括若清和鄭毅。

感情線暫時告一段落,多留給若清和鄭毅一點時間。評論區我都看了,很高興能看到讀者探討劇情內容,這對我的作品是一種肯定,這證明它在浩瀚網文市場裏不是那麽千篇一律,至少有被討論的價值。這是我的榮幸,同時也希望大家的交流更多的圍繞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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